講師給第八屆學員的一封信｜一場從「零」開始的教育文化實踐

Bao Wen Chen
May 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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Updated: Jun 1

文／陳保文

第八屆 #瑞吉歐導向美感探究師資培訓講座 在3月底結束了。這次的學員組成多元，包括才藝老師、幼教老師、教保中心主任、造型師、托嬰中心老師、織品藝術家、有興趣的家長，以及來自產業界的朋友。在一開始的自我介紹時間，我就被大家參與的動機深深感動。其中一位老師說：「我想知道玩藝術的孩子有多自由。」

聽到這句話，我既感到戒慎恐懼，也被激起強烈的自我檢視。一方面，我對微笑音符最重視的「孩子的創意」相當有信心；另一方面，我也擔心我們所給予孩子的自由仍然不夠，總覺得還有我們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。

無論如何，我想我們都認同，藝術是一種自由，也是一種態度。它鼓勵我們用更多元的角度看待事物，包含所有知識與學科在內。

零是什麼？一個無形概念的開端

這次工作坊的主題是「零（Zero）」。「零」是一個充滿神秘感的概念，關於它的討論也很多。而當我想到「零」，腦中首先浮現的，總是它在數學運算中的特性，以及它如何象徵一個轉折點。

在數學中，零有四個重要的特性：任何數加減零不變；任何數乘以零等於零；任何數除以零則無意義。正因為這四個特性，讓零在數字系統中顯得與眾不同，也激起了我的好奇：我可以怎麼探索這個概念？如果我以零的數學特性為出發，創作一件作品，它會長什麼樣子呢？

從零開始，或所謂的「第一天心態」（Day 1 mindset），似乎都強調那個什麼都沒有的狀態。因此有一本創業書籍取名為《從零到一》，強調跨出那一步最困難，也最關鍵。

但事實上，在我們抵達「零」這個位置之前，還有許多步伐是必經的，而那些「零之前的負數階段」因為更不起眼、更顯得無關緊要，反而更需要無知的衝勁。對我來說，零之前所有的負數集合，才是真正孤獨且需要勇氣的領域。零，只是這段旅途上的一個轉折點，象徵從虛無到存在、從渺茫到可見、從嘗試到正式的過程。

歸零的能力，是教育者的內在功課

在第一天的方案工作坊中，一個小組提到：「我們每天也都提醒自己，作為教育工作者，應該在上班前把自己的狀態『歸零』，然後好好地跟小朋友互動。」

歸零（Reset）真的很重要。電子磅秤測量前要先歸零，才能確保不會把容器重量也算進去。跑步比賽計時前，碼表需要歸零，否則數據會疊加前一次的紀錄，無法反映真實情況。拍照前，相機的曝光與白平衡要回到預設值，才能根據當下光線調整，否則容易過曝、偏色，無法呈現眼前所見的真實色彩。

再延伸到心理層面，歸零意味著放下過去的經驗與情緒，重新面對當下。否則，我們會受到殘留情緒與過往干擾的影響，降低與人事物互動的真實性與敏銳度。我們從零開始，走過每天的每一分每一秒。昨天或許有些不好的情緒，也許遇到一些不順的事，但這些都不應該剝奪我們今天選擇快樂的權利，也不應該影響我們今天正面、樂觀、積極的態度。因為，今天是美好的一天，是獨一無二的一天。光是這樣，就值得我們快樂，不是嗎？

混亂的反面是清晰

藝術工作坊學員作品呈現《從混亂到清晰》

另一位學員在第二天的藝術工作坊中說：「零，是很混亂的。」或許正因為零是一個開端的狀態——沒有既定方向、沒有參考點、沒有框架的起點。對大人來說，這樣的「零」容易引發不安與混亂，因為我們習慣「有目標、有步驟、有成果」的思維模式。一旦被邀請面對「零」這樣抽象且無形的概念，腦中就會開始打結：我該怎麼做？什麼才是對的？

但這樣的混亂不該只是負面的。換個角度，它也蘊含了潛力與可能性。因為唯有在沒有標準答案的狀況下，才有可能誕生真正多元而自由的創造。很多時候，「混亂（Chaos）」是通往「清晰（Clarity）」的必要過程。

例如在創作與寫作過程中，我們常在混亂中尋找脈絡；又當我們接觸到新的知識、價值觀或是聽到不同觀點時，原有的認知會被打亂，但也因此有機會促使我們更深層的理解。或是在人生的轉折期，如創業、結婚、搬家、出國留學等，也經常伴隨著混亂，但正是這些不穩定，推動我們重新思考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事，進而找到新的秩序。

混亂可能不是必要條件，但真正深刻的清晰，往往來自我們曾勇敢穿越過那段混亂。

玩是最重要的事

"Play is the real work." — Shellaine

最後，我想說一個自己開始創作的故事。對我來說，第八屆有一個特別的意義：我自己也真正參與了「激發思考的佈置（Provocation）」的準備。從概念構思、設計、測試、製作，到持續在這個「議題」上的反思，我全程投入。

從2025年開始，我感受到強烈的創作慾望，無論是透過文字、花藝、影像或肢體。我不確定是什麼驅使我開始創作，但我知道，每一次的表達，都帶給我極大的滿足。每一次與世界的對話，讓我重拾好奇心、重新用孩子的眼光看這個新奇的世界；讓我快樂。每一次與世界的互動，都讓我建立起更親密的關係，讓我即便在獨處時，也能感受到強烈的幸福感。

這次試作過程中，從前往花市與五金行採購、開始動手製作、到完成後的持續探索，我發現自己停不下來，我無法停止跟它「玩」，也無法停止探索它的可能性。於是我在群組裡開玩笑地說：「或許我應該做一點真正的工作。」Shellaine老師聽見後說：「不不，玩是真正的工作，玩是最重要的事。」

聽到她這麼說，我頓時放鬆許多，甚至開始反思：「為什麼玩不能是最重要的事？」

當我完成這個激發思考的佈置時，發現自己在空間中走動時，目光會一直被那個巨大的、不規則的黑色物體吸引。不是因為我想要這麼做，而是它吸引著我，讓我的目光幾乎像是被強迫地被吸收過去。我這才意識到，這不就是「零」的力量嗎？任何數乘以零都等於零，任何數碰上零，都會被強迫變成零。當視線與這件作品相遇，我已經無法移開目光。

就在那一刻，我知道：「就是它了！」這就是我想尋找的創作表達（Expression）。

玩的過程也是實驗的過程，有時創作不一定從「有」開始，從「無」出發反而能看見更多。純粹允許每一次的流動，在玩的過程中，創造自己（Becoming）。